蘇北望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青白玉-刘卢]伶仃谣

#第一次参加联文,莫名紧张
#剧情神奇,我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日常拿歌名当题目,其实没什么关系
#bug一堆没时间改,今天晚上开学
#感觉和预期差好大emmm……

在那之后,我见过无数的青白玉,却发现,只有你送我的那一块,温润如水,像极了你,一曲孤独伶仃的歌谣。
                                                               一一题记

  刘小别和卢瀚文,是一对孤儿。
  从他们有意识以来,就一直是两个人相依为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原来的家在哪里。就连名字,都是从手腕上的链子里得知的。要不是附近的好心人发现了他们并喂养,他们俩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后来好心人要去南方,带不走他们两个,只好给了附近的一位中年人一些钱让他帮忙照顾。将他们留在父母唯一给他们留下的,一座在山阴里的破旧古老的房子里。
  其实,对于这座房子,或许称作草棚才更合适。说白了,就是四面墙,上面盖着一层茅草。因为年代久远,墙壁变成了昏黄色,爬山虎从墙角蜿蜒出一片墨绿,像极了古老的水墨画。山阴不见太阳,常年潮湿,上面的漆大片大片地脱落,使得整座房子远看有些吓人。上面盖着的茅草每当大风刮来,便"哗啦啦"地随风而去。这座城市多雨,下雨时水滴透过屋顶的茅草淋下,带着冰冷刺骨的寒风,将室内冻得仿若冰窖。更别提三九隆冬,白雪直接把房顶压出一个个窟窿,屋内的雪有时甚至没过膝盖。一觉起床,积雪就堵住了房门,连走都走不了。
  刘小别是不上学了的,因为他们完全供不起两个人上学。卢瀚文仅仅是个孩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也干不了什么。刘小别想让他多学些知识,因此出去打工,挣来微薄的薪水供卢瀚文上学,剩下的用来买平常的生活用品,还有一部分存起来,等以后卢瀚文长大了用。卢瀚文也挺争气,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
  房子里基本什么都没有,唯一剩下的,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就是一张破旧的,布料脱落的沙发。刘小别将沙发搬到了屋子角落,一处不容易漏雨漏雪,屋顶还算牢固的地方。他把沙发上脱落了的麻布揭下来,一部分加在坐的地方当成卢瀚文的床单,一部分缝在上面当被子。这是家里唯一的床,而刘小别则直接铺了张稍厚的布睡在地板上。
  家里的衣服不多,长袖和短袖都只有三四件。还有两件外套,一件稍薄,一件是冬天穿的棉衣。刘小别把外套让给了卢瀚文,毕竟小孩子身体虚弱,自己到冷的时候就多穿两件长袖。
  夏天常下雨,刘小别放了几个碗在容易漏水的地方。他们家没有自来水供应,但家前面有一条小河,每天早上,刘小别都早早起床,拎着桶去挑水。
  冬天,刘小别基本凌晨两三点就醒了。一部分是因为生物钟,一部分是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门前的小河肯定是结了冰的,他只得随便捧些雪放在一个盆里等它化开。做一会儿锻炼,用手挖几下,拿出门口被埋在雪里的铲子,刘小别就开始铲雪。他要在要卢瀚文起床前的这两三个小时里把屋子里的雪铲完。
  铲完雪,卢瀚文差不多就快起床了。刘小别放好雪铲,回到屋子里,先前放进盆里的雪已经融化,不是很凉。刘小别将盆里的水分成三份,一份小的自己用来洗漱,一份大的给卢瀚文做早餐。家里为了节约,不常烧柴火,刘小别借着做早餐的工夫顺便可以暖和一下。
  做完早餐,差不多五点左右。刘小别把卢瀚文从被窝里拉起来,把最后一份水给他洗漱。卢瀚文就读的学校离家较远,他们没有钱买自行车,火车和电车也通不到这里。因此,卢瀚文必须早早起床,吃完早饭后走路去学校。唯一好在只要走五分钟,出了这座山后,就可以遇到许多和卢瀚文一个学校的学生。这么多人一起走,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催促着卢瀚文吃完早餐,顺便避免了他把头撞在饭碗上或把脸栽进汤碗里的悲剧,刘小别随手将大盆再次用雪填满。然后递给卢瀚文家里最厚的外套,为他细细掖好衣服,递给他几张钞票。
  "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我也不太会做饭。所以,在学校吃午餐,买些好的东西吃。别把自己饿着。"刘小别把他的书袋拿过来,嘱咐道,"家里还是有这些钱的,不用担心。"
  "哎呀知道啦小别哥!每天都讲,烦不烦啊。"卢瀚文抱怨着,嘴角却满是笑意,"我都七岁啦,能照顾好自己的!"
  "你个小鬼。"刘小别笑着摸了下他的头,"知道什么,你离长大还早着呢。"
  "什么嘛!明明我已经长大了!每次都这么讲!"卢瀚文假装嘟起了嘴,把刘小别给逗笑了,"好啦别哥,我走啦!"
  "嗯!好好听课啊!"刘小别朝着山路上,卢瀚文蹦跳着远去的背影喊道。
  很久以后,卢瀚文经常幻想,如果时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多好。一个孩子,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向前走,不停地走,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走了多久,总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背后,面带笑意,眉眼温柔。
  送走了卢瀚文,刘小别也要去工作。他的工作地点在家附近的一个饼干厂,干的是控制烤箱的活,要同时掌控九个大型烤箱。这份工作比较辛苦,但同时给的薪水也更多。有时刘小别还能带几个形状变化太严重,或是大面积烤糊的饼干回去,给卢瀚文换换口味。
  午饭倒是不用操心,工厂会提供给工人。虽然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而且荤菜很少,但是在刘小别看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一餐了。
  吃完午饭后,工厂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虽然刘小别没法上学,但他依旧很喜欢读书。小时候,他曾偷偷藏在私家学堂的外面,把老师讲的知识全听了一遍。这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自然是全用在了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上。刘小别的文化水平,其实在同龄人中还算顶尖,因为要知道图书馆里的书,可以说是非常多,涵盖范围非常广了。从《安徒生童话》到《向阳院》和《三国演义》,图书馆里的书几乎全被他看了一遍。刘小别很喜欢纸质书的触感,微薄又有些涩,轻轻一捻,就有摩擦的声音传来,在他耳里,是比城里大剧院的音乐还动听。他捧着书坐在窗下,仿佛捧着一整片阳光,望着书的眼底像是有万千星辰般明媚夺目。
  四十分钟完毕,紧接着又要开始下午的工作。等到工厂换班,差不多是五点左右,刘小别匆匆赶回家,放下工作包,换了套衣服,就连忙给卢瀚文做起晚饭。晚饭做好,刘小别将碗筷摆在一张他最近攒钱买来的老旧桌椅上,连带着发出一阵"咯吱"声。然后,他走出房门,去屋子附近的森林里捡一些柴火,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野味。回来之后,再瞧下屋顶的茅草是不是又被风刮走了,修补修补。
  折腾完这些,卢瀚文也该回来了。"小别哥!"远远地,山路上响起一句喊声。刘小别微笑着站在门前,抱住扑进他怀里的卢瀚文。小孩子很矮,才刚刚到他的腰附近,刘小别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瀚文,进来吃晚餐。"
  家里没什么钱买很多菜,常常就是一个素菜一碟咸菜配馒头。卢瀚文上学后,为了让他营养多一点,刘小别换到了现在的饼干厂工作。挣的钱多了一些,有时也能给卢瀚文买肉、买米吃。
  卢瀚文蹦跳着洗了手,帮刘小别把菜端上桌子。吃着饭,刘小别问:"今天上学表现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当然有啦!我跟你讲小别哥……"卢瀚文一下跳了起来,眼神亮亮的,里面像是有两颗星星一样发着光彩,"今天我们班的高英杰端着王杰希老师落在教室的的装满水的茶杯准备送过去,结果路上被邱非不小心撞了一下,满杯的凉水全洒乔一帆身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时高英杰的脸红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卢瀚文手舞足蹈地讲着班里发生的故事,刘小别一边吃饭一边听,眼底的笑意快要变成一片海。
  "好了,你去写作业,我来洗碗。"吃完饭,刘小别收着碗,对卢瀚文说。"知道啦小别哥!"卢瀚文迅速地拿了书袋,坐回饭桌上。
  没钱买油灯,可晚上卢瀚文要写作业。刘小别想了想,特别聪明地缝了几个小小的薄布袋,到附近的森林里捉萤火虫。七八只萤火虫进来,薄薄的布袋就透出亮光,几个布袋放在一起,发出的光比油灯还大。卢瀚文借着这个光写作业,刘小别洗完碗后,也凑过来,继续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萤火虫灯光的映照下,一个写作业,一个看书。柔黄色的光轻轻地笼下,仿佛一弯温暖的避风港。在长大后卢瀚文的回忆里,这是有关"家"的,最温馨最朴实的记忆。
  "小别哥!我写完作业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卢瀚文高兴地跳起喊道,"帮我检查一下吧!"
  "小鬼,别急。"刘小别放下书,按住卢瀚文,"我来检查,你在屋里玩。"
  "好!"卢瀚文开心地跑去拿玩具。其实像他们家这样的经济情况,完全没有钱买玩具,大多数的"玩具"都是刘小别帮忙制作的。卢瀚文也很懂事,一个啤酒瓶盖,或是一个铁环、一个旧的球,都能玩的心满意足。
  刘小别检查完作业,有时让他修改一些地方,差不多就九点多了。这时,刘小别会让卢瀚文先去用小河里挑来的水洗个澡,然后自己也去。
  洗完澡刷完牙,卢瀚文坐在床上还是挺兴奋:"小别哥,给我讲个故事呗!"
  "好好好,你先躺好。"刘小别让卢瀚文钻进被窝,帮他整理好被子,然后拿过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西游记》,"昨天讲到哪里了?"
  "大概是孙悟空到了火焰山那一段吧。"卢瀚文不确定地说。
  "好,行,我知道了。"刘小别点点头,翻起了书,"今天讲:牛魔王罢战赴华筵,孙行者二调芭蕉扇。"
  刘小别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故事。卢瀚文缩在被子里听着,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睡着了?"刘小别讲完故事,抬起头看了一眼卢瀚文,微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应答后,他合上书,在卢瀚文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晚安,小鬼。好梦。"然后抬手用碗把装萤火虫的布袋扣过去,扯过自己的薄被子,躺了下来。
  这段日子,是卢瀚文童年中最快乐的。哪怕条件再艰苦,都始终有一个人陪着他,苦中作乐,将生活过出了另一种滋味。
  "但是,都过去了。"
  后来,在卢瀚文八岁的时候,刘小别工作的饼干厂,因为资金不足,倒闭了。
  卢瀚文依旧每天去上学,刘小别则到处找新工作。一个星期过去,新工作倒是找到了,每周一、三、五在一家小餐馆里当店小二。但是,这份工作能挣到的薪水,比起从前当然是少了些。家里一下拮据了起来。刘小别不得不去找其他的方式挣更多的钱。他开始从家附近的森林中捡柴火、拔野菜、打野味,拿去镇上的集市上卖。小孩子不懂得做生意,很多时候东西根本卖不到该有的价钱。还是之前的中年人帮忙看着一点,才没有亏本。几个月下来,家里的经济条件终于算是差不多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
  好景不长,不久后,货价通胀。刘小别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还是只能勉强维持生存。他只好来到中年人家里,询问解决的办法。
  关于货价通胀的原因,刘小别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些。是因为他们国好像要和R国打仗。但刘小别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如何挣到更多的钱好供卢瀚文上学。
  "唉……林叔叔,我挣的钱还是不够,再这样下去,瀚文就上不了学了……怎么办?"刘小别用手撑着头,叹了口气。
  "叫什么叔叔,我有那么老吗?"林杰摸了摸刘小别的头,"不过方法……我还真得帮你想想。毕竟我也没有太多钱,帮不了你什么……"
  "城东那家很有名的玉器坊,你应该知道吧?"沉默了一会儿,林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出声。
  "天工坊?"刘小别挑了挑眉毛,"当然知道,怎么了?"
  "你可以试试去那家玉坊里做学徒,看看他们收不收你吧。学徒的吃住都是由玉坊负责的,自己平时做的东西,有些还可以拿到市场上卖。"林杰小心翼翼道,"但是,我估计没那么容易。"
  "真的可以去当学徒?"刘小别眼睛都亮了,立刻从座椅上站起来,"我去找他们。为了瀚文,不容易也要去试试。"
  "那……祝你好运?"林杰看着刘小别说话间已经冲到了门口,知道自己是止不住他了,只好打开门。想了想还是对跨出门的刘小别说了一句:"那什么……我觉得不太可能。所以……如果真的不行……"
  "放心,我就是去试一试。如果不行……我也知道的。"刘小别回身,拍了拍林杰的肩膀,"相信我。"
  "唉……好吧。"林杰耸了耸肩,目送着刘小别远去。关上门,长叹一声:"唉……毕竟人心难测啊……"
  后来,刘小别再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只感叹一句:"乱世之中,人心无常啊。"
  他亲眼看见,那个在达官显贵面前极尽谄媚的老守门人,拿扫把指着他,恶狠狠地说:"快滚!我们不收窝囊饭桶,也不收郊外汪汪乱叫的野狗崽子!"也看见,对待有钱人家贵公子温和有礼的年轻女雕玉师,用一种厌恶的眼神望着他;还有表面上不分贫富,对人都彬彬有礼的少爷小姐,对着站在门边的他,指指点点,摇头唾骂:"乡下没教养没身份的野狗,居然也来学雕玉?!""简直是浪费玉材!"……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了家。他知道,如果打了那群人,除了发泄一下情绪之外毫无意义。还可能会给他们俩带来麻烦。
  餐桌上,卢瀚文也看出了刘小别心情不好。但面对他的询问,刘小别摇了摇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没什么,只是今天买东西的人压价太多了。"他撒了个谎。
  "没事啦,小别哥。无论如何还是有收获不是吗?"卢瀚文安慰道。顺便把菜夹到刘小别碗里。
  瀚文,以后一定要给你比现在幸福的生活。望着餐桌上仅有的一碗菜,刘小别暗暗下了决心。
  再后来,在卢瀚文的印象中,刘小别又比以前忙了一些。星期二、四休息的时候也不闲着,有时他半夜醒来,也能看到虚掩的家门外,刘小别就着萤火虫的亮光,在忙着什么。他好奇地想看看刘小别到底在干嘛,于是随手扯了外套,走出去。
  屋外温度挺低,卢瀚文出门就打了个寒战。刘小别蹲在门边,穿了两件长袖,脸依然被冻得苍白。一只手握着件卢瀚文看起来像刀的工具,在一块石头上雕雕琢琢。他很明显没有用力,只发出轻轻的响声,随着夜风飘远。
  "别哥,你在干什么啊?"卢瀚文凑近了看,"雕石头?这是……玫瑰花?"
  原本平常漆黑的石头,在刘小别的手下渐渐变幻出形状。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开,卢瀚文竟一时间移不开目光。
  "别哥,好漂亮!"卢瀚文轻声说。刘小别却是没有发现卢瀚文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外面来了,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手下的力度一偏,"叮!"一不小心凿断了花蕊。
  "别……别哥……对不起!"卢瀚文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道歉。
  "小鬼?你怎么不睡觉,跑到外面来了?"刘小别抬眼,看着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卢瀚文,皱了皱眉头,"外面天气冷,赶紧回去。"
  "不……不是。我只是半夜起来看到小别哥没在睡觉,就好奇你在外面干什么。所以走出来看看。"卢瀚文连忙辩解,"别哥你这是……在干嘛?"
  "想学雕……塑。"刘小别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去,外面太冷了。"
  "天气冷别哥你不也是待在外面。"卢瀚文撇了撇嘴,"我想看它雕完的样子,不行吗?"
  "这块……今天晚上是雕不完的。"刘小别看了看手中的石头,"你想看,明天放学后就可以了。快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说好了啊!"卢瀚文听了话,蹦跳着钻进门后,还不忘探出一颗小脑袋再次叮嘱,"明天下午我就来看!"
  "行,行。"刘小别转过身,看着他进了门。又回身看看手上的石块,"这块……唉,算了,再选一块吧。"
  刘小别最近是比以前事情多了。天工坊的人把他拒之门外,但他可以翻墙趴在学堂的外面,偷听师父的教导。虽然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晚上回来,他也会自己尝试着雕一些东西。他是买不起雕玉用的磨轮、解玉沙这类东西的,只能到城东杂货铺那里买了一把旧的雕玉刀,和一把石雕凿。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珍贵的玉料原石供练习,就在家门口选了一些大小差不多的石头,自己设计图案,自己雕。
  为了不影响卢瀚文的睡眠,刘小别特意到屋外雕石头,还尽量放轻了声音。虽然这样进度缓慢,但他安慰自己说,慢一点不容易出错。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刘小别练习雕塑,再把自己觉得雕的不错的作品和其他东西一起拿到集市上卖。慢慢的,他的雕塑技术越来越好,渐渐也有了点名气。不少人知道,城西的集市上,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卖一些石头雕塑,价钱不贵,但栩栩如生。
  这天,刘小别依旧揣着卖东西换来的钱,挑着空担子,匆匆赶回家给卢瀚文做饭。
  最近我国与R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R国开始入侵我国的领土,K城和H城已经沦陷,据说不久就要轮到他们居住的S城。
  不少居住在S城的人都已逃离,包括那些有钱有势的富家人。还有少部分较为富有的乡绅,也纷纷跑去其他城投奔亲戚。剩下的人,都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包括他和卢瀚文。
  林杰前两天也已经离开了。他原本开着一家名为"中草堂"的中药店,现在据他所说是要回到中草堂的总部:B城的微草。走之前,他让微草派来的车夫绕了个弯,停在了刘小别和卢瀚文的房子面前。
  在卢瀚文的印象中,那一天,换上一袭青绿色丝绸长衫的林杰格外文雅高贵。他下了车,问刘小别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微草。刘小别想了想,摇摇头。
  "我就在这里,陪着瀚文,挺好的。"刘小别说。
  林杰似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凤眼微微上挑。叹了口气,递给刘小别一些钱。
  "这是我现在身上全部的了。"林杰收回手,停顿一下,"只能……祝你们好运。"
  "我有个问题,林……哥哥。"林杰转身时,刘小别怀着他不可能回答的想法出声,"你……到底是谁?"
  能进入全国第一大中药坊,黑白道势力都不容小觑的微草,还让微草亲自派车夫来接。林杰的身份,不会只是个中药店老板那么简单。
  "我……到底是谁?"林杰却停下脚步,望着远方,仿佛陷入了悠长的回忆,"是啊,我到底是谁呢……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曾经的我……好像是微草的门主。"林杰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轻笑一声,"微草,最初是由我创建起来的。"
  "难道你是……第一任的……"刘小别心底浮现出一个答案。
  "王不留行。"林杰看出了他的想法,点点头,"后来,我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该退出了。于是,把微草交给了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就是现任的王不留行。"
  "至于我……呵。现在的我,就只是林杰,只是我自己而已。"林杰回忆完,挑起嘴角笑了一声。刘小别莫名从中听出了一点落寞孤洒的味道。他上了车,最后对着刘小别和卢瀚文,说了一句:"祝你们好运。以后……有缘再见。"
  刘小别目送着林杰的马车越走越远,最终消逝在天边,顺便也带走了他的童年。那段虽然艰苦,却有两个人陪他,苦中作乐的时光。
  "这是什么?"走着走着,刘小别在天工坊门口停下了脚步。夕阳渲染在大门旁边的草丛上,反射出大片的光晕,那是不属于草叶的颜色。他小声嘀咕着走近草丛,蹲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块事物。
  "这是……!"刘小别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手中的,赫然是一块青白玉!
  这块青白玉大概巴掌大小,温润如脂,光泽莹莹,花纹细腻。一看就质地上乘,是难得一见的好玉。刘小别抚摸着玉石,手感冰凉润滑。又用衣角仔细擦了擦,放到嘴边,用舌头轻轻舔舐一下,触感微涩。看来应该是真玉了。刘小别赶紧把自己舔的地方擦干净,背对大街偷偷看了看玉。
  "居然是块籽料!"他微微惊叹一声,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同样大小的青白玉,籽料比山料的价钱,可要贵上许多。不过……"应该是块残料,琢玉剩下的。"刘小别将玉石又看了一遍,揣进口袋里。转而抬头看了看天工坊的牌匾。
  随着城里的富家纷纷离开,天工坊也关门了。坊主早早带着妻室去了外地。只剩下一间空宅。紧锁的大门被晚风吹着,门环一次次轻扣,有一份人去楼空的凄凉。这块玉,看来也是某人在离开时不小心遗漏掉落的,因为太小了所以没有发觉。反倒让刘小别一不小心捡了便宜。
  刘小别揣着青白玉,小心翼翼地回了家,生怕自己的哪个举动把玉石划出了瑕疵。回到家,刘小别一边心不在焉地做着晚饭,一边盘算着:这块好不容易得来的青白玉,应该用它雕个什么呢?
  想了想自己以前雕的东西,无非是些菩萨、佛像、如意什么之类的。刘小别皱了皱眉头,不想再雕这些东西。这时,门外传来卢瀚文的喊声:"小别哥!我回来啦!"
  "小鬼,叫那么大声,吓我一跳。"刘小别熟练地将菜用锅铲铲进盘子里,面带笑意地责备。突然,看着卢瀚文,他脑海中灵光一现:不如……雕个玉佩送给卢瀚文当礼物?
  刘小别想起很久以前,他在图书馆看到过一本书,上面写到:"古人以为,子时辰时,人命易折。因琢一玉,上有花纹,子鼠辰龙,名唤子辰。"子辰佩,在历史上有保子女平安、望子成龙之意。
  "别哥,这是什么啊?玉?!"卢瀚文眼尖地发现了桌子上的青白玉,惊呼一声,"哪里来的?"
  "我今天在天工坊门口捡的。"刘小别把饭菜端上桌,随口答道,"别弄坏了,很珍贵的。"说着,擦擦手,赶紧将青白玉收起来。这可是他送给卢瀚文的礼物,不能让他提前知道。
  当天晚上,卢瀚文睡着之后,刘小别就开始设计子辰佩。他很少雕这么复杂的东西,又是在真正的玉上,更要小心才行。所以,刘小别先是选了一块石头做试验。用笔轻轻勾出纹路,再用刀一点点细细地凿。
  凿了大半夜,刘小别头上早已渗出汗珠,手下角度不小心一偏,鼠尾便缺了一角。他也没想过第一块就能成功,看到这情况,只是撇了撇嘴,抹一把汗,又选了另一块石头。
  刘小别设计的子辰佩,取清中期的镂空雕法,却又有两汉时的写实。最后的子辰佩完工再两个月后,青玉为龙,白玉作鼠,相得益彰。刘小别还在背后影刻了四个小字:"长命百岁",是对卢瀚文的祝福。
  因为要琢玉,刘小别每天搭理卢瀚文的时间猛然少了很多,卢瀚文好奇又有些不满。但每次他问刘小别在干些什么,刘小别都只是含含糊糊地带过,没有一次认真回答过。
  子辰佩快完成了,刘小别打算等到星期五完成后,把它送给卢瀚文。可是,他没有预料到,想象中的事情,会发生的那么快。
  R国,发动了对S城的空袭。
  星期四下午,他在家里做着晚饭,突然听到,屋子上空,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
  刘小别瞬间变了脸色,丢下锅铲跑出去看。S城上空,一队R国的轰炸机盘旋着,投下无数炸弹。城内响声阵阵,火光漫天。还伴随着难闻的焦糊味道和人们凄厉的喊叫,随风传了过来。
  S城,瞬间变成了地狱。
  刘小别不是不害怕这些,虽然早就给自己做过心理准备,但是亲眼见到这种场景,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还是太吓人了。不过,对他来说,更让他担心的是:卢瀚文还没有回来!
  "瀚文?瀚文?"刘小别一边在家门口的小路上跑,一边大声喊。他少有这么焦急的时候,但这件事情,关乎卢瀚文的性命。
  "小别哥!"卢瀚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刘小别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当他看到卢瀚文时,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怎么回事?!"
  卢瀚文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看起来是被山里的荆棘划了几道。脸上全是灰和土,手臂膝盖上也有擦伤。看起来很是狼狈。他看到刘小别,直接一瘸一拐地扑到了刘小别怀里,泣不成声:"小……小别哥……呜呜呜……我、我……害怕……学校上面好多飞机……它们炸了学校……呜呜……我拼命才、才跑出来……好多人都死了……好吓人……"
  "别怕……瀚文别怕。刘小别一只手轻轻拍着卢瀚文的背,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感受着有些扎人的发尖,像极了卢瀚文微有棱角,有些轻狂的性格,"瀚文别怕……都逃出来了。无论如何,有我陪着你,不会让你受伤的。我会永远保护你。"刘小别抬起卢瀚文的头,望向他含水的,亮晶晶的眼眸。那双眼睛纯粹澄净得像是一片海,又像是最无暇的钻石。这大概是世间最后一片净土了吧,刘小别想着,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将人拥入怀中。
  "轰!"轰炸机的声音又大了一些,看起来快要朝他们移来。"不好!"刘小别脸色一变,拉着卢瀚文的手,跑向房子。家里那个旧地洞……运气好的话能避过空袭。但是……只能装下一个人。这样的话……只能……刘小别在心里盘算着,已经做出了抉择。
  到了家,刘小别把旧地板的地铲开一块,露出一个古老生锈的地盖。他把铁盖子掀开,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地洞。他调整了下心情,转过头微笑着对卢瀚文说:"瀚文,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玩什么游戏?"卢瀚文被刘小别的微笑弄蒙了,歪着头问。
  "就捉迷藏好不好?你最喜欢的!"刘小别笑着说,"我捉,你藏。藏到这个洞里,我找不到你就别出来,好吗?"
  "好……行。"卢瀚文蒙蒙地点点头,又后知后觉想起来,"那小别哥怎么办?外面还有飞机……"
  刘小别一愣,没想到卢瀚文不是这么好忽悠的。就在这时,飞机的轰鸣声携着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传来。刘小别一咬牙:"来不及了,游戏开始!"然后,把卢瀚文抱进地洞里,将一块冰凉的东西塞进他的手中。
  一块青白玉。
  刘小别锁上门:"如果我没有找到你,就不要出来!除非三天后门自己打开!"他是算好了的,如果R国军队还要派人来"清理",三天后也该完成了。地洞里的食物和水足够卢瀚文坚持三天。只是……刘小别看了一眼地洞,以后……我就不能保护你了啊……
  "小别哥!"卢瀚文抛下青白玉,在洞里拍打着铁门,大声喊,"小别哥你去哪?"
  "小鬼。"那头突然传来声音,刘小别应该跪了下来,贴着铁盖,"记住。无论如何,我爱你。"
  "……我也爱你。"沉默一会儿,卢瀚文答道。同时,伸出手。
  两个人,在铁盖两端,同时伸出手,放在铁盖上。不需要言语,默契得宛若双生。
  "再见。"刘小别说完,站起来,走出房门。面对必然来临的死亡。
  有时,他会想,如果没有卢瀚文出现,他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更好。那样,他就不用干两人份的工作,消耗两人份的花销。但是,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如果没有卢瀚文,像个小太阳一样照耀着他的生活,那么他能不能支撑到现在,都不知道。
  每个人都要面对死亡,他只不过,是比别人早了一些罢了。
  轰炸机来临,炸弹投下。少年张开双臂,衣衫迎风飞舞。下一瞬,炸弹爆裂,火光仿佛要湮灭天地般冲天而起。炸弹的碎片嵌进身体,火舌舔舐着全身。很痛,但刘小别却恣意地笑了。少年渐渐被吞噬,在火中的身影,却仿佛幻化成了一只金色的凤凰。
  "再见。"

【后续】玉·绝
  卢瀚文不知道在地洞里待了多久,只听到外面轰鸣声一阵大过一阵。起初他还在哭,到了后来,就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了。就这样,凭着盖缝里的一丝光线,他估摸着应该是过了三天。三天后,铁盖果然自己打开,他爬了出去,却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S城,已经全部变成了废墟。城市被炸毁的城墙上,还留着血迹。城内缓缓飘出黑烟,好像诉说着,自己遭受了怎样的命运。
  他站在被炸得突兀不平的山路上,回头望向他曾经的家,一片荒芜。
  太残忍了,他甚至连刘小别的尸体都找不到。一颗炸弹,将所有属于他的痕迹毁灭的干干净净。
  不,还有唯一一个剩下的。
  他手中的那块青白玉。
  长命百岁,子辰佩。
  你把长命百岁的祝福送给了我,但,你自己呢?
  卢瀚文握着它,在他们曾经的家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他的泪水打在青白玉上,被青白玉奇迹般地吸收,他却没有发现。
  从此以后,这块青白玉,再也没有温度。无论将它放在任何地方,放多久。
  这块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沾染上的温度,是刘小别身体的热度。
  也是卢瀚文期盼一生,却再也得不到的温度。
  上面的花纹若隐若现,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门主门主,你快看!这里有个人!还是活着的!"第四天上午,一个黄色头发的人,和一个文雅的中分头男子找到了他。
  "唉?还活着!"黄少天惊叹了一声,跳到卢瀚文面前,马上被他手中的玉吸引了目光,"哇!门主你过来看看!虽然是残料,但是可是青白玉籽料!而且,这雕工,算是不错的了!"
  "少天,别急。"喻文州慢步走了过来,对卢瀚文说,"这位小兄弟,你是这里的人吧?"
  卢瀚文抬头,用无神的眼睛望了喻文州一眼:"曾经是。"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喻文州同情地看了一眼他,又问:"这块玉佩是你雕的吗?虽然没有完成,但技术不错,要不要跟我们回蓝雨?"
  "不是我。"卢瀚文展开手掌,露出整块子辰佩,"是……我哥哥。"
  "你哥哥?"黄少天跳了起来,特别不会看眼色地问,"你哥哥在哪里?"
  "少天。"喻文州明白了,给黄少天使了个眼色,看着卢瀚文继续说:"那……你愿意跟我们回蓝雨吗?"
  卢瀚文站了起来,点点头。
  "我们蓝雨主玉石行业。不当雕玉师,也可以去跟少天学辨玉。"喻文州拉着卢瀚文的手,向他简单解释,"走吧。"
  卢瀚文却回去,给刘小别立了一座空坟。向着坟拜了三拜后,跟着两人离开。
  后来,卢瀚文师从黄少天,成为了一名名扬全国的辨玉师,家财万贯。有一次,他在路上又看到一家"中草堂"。走了进去,发现老板的面容,却是格外的熟悉。
  "林叔叔?"卢瀚文对着林杰,喊出声。
  "这是……卢瀚文?"林杰挑眉,"都这么大了?"
  他质问林杰,当年既然对刘小别有意,为什么不把他直接带去微草。那样,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林杰答:
  "我们微草,从来都征求当事人的态度,从来不强迫人。而且……"
  林杰犹豫了一会儿,叹口气,说道:
  "微草的每一届王不留行,皆有算天命之能。我替他算过一卦。"
  "命绝当年,无法避免。"

【番外】玉·念
  世人皆传,当今世上第一辨玉师流云,人有三怪。
  一,每次走路,总是不时回头望,好像盼望着后面有人,跟着他。
  二,每天晚上,房间不会熄灯,仿佛在等着谁的到来。
  三,一直佩戴着一块未完成的青白玉子辰佩,从未取下,一生如此。
  "小别哥……说好的,要找到我呢?"
  "大概……再也找不到了吧。"
雨落隔岸,河过忘川。
沉默的船家,你渡谁过江。
曲水弯弯,陌上谁家。
点灯的人啊,他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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